第30节(2 / 3)
眼下约莫是临近黎明的时候,嘉禾依稀看到重重纱幕之外的天穹透着灰白,就宛如是死鱼的肚皮。
还能再睡会,她心中想道。
然而尽管眼中干涩,她却半点睡意也无,一连许多天她都没能睡好。夜晚辗转不能入眠,白日天光未亮便早早醒来。被杜银钗派来照顾她的宫人生怕她的身体会出事,忙不迭的为她请了好几次御医,嘉禾只推说是她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适应罢了。
眼下嘉禾居住的,是乾清宫。
她还没有正式成为皇帝,但她的母亲命令她将住处挪到了这里。嘉禾明白,这是母亲在向满朝文武表明态度,皇帝非是她不可。
她睁着眼睛看着房梁,垂下的鲛纱帐一重复一重,她看不清那些繁复的彩绘。乾清宫很大很大,只这一间寝殿就是过去她住处的数倍。白日里看着金砖鲛帐、画栋雕梁,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要到夜晚灯烛尽灭的时候,才感觉到这殿内无处不阴森,屏风、香炉、连枝灯,哪个不是有着狰狞的影子?
她喉咙干得很,想要叫人来给她送碗水来。她知道殿内四角都有宫人侍候着,只要她轻轻唤一声,就会有人过来。然而她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秋来天凉,她嗓子哑了。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丝衾,正打算跳下床去,却忽然眼尖的看见了一团暗红色的印记。
是血。
这一个多月来所见的杀戮过多——被烧成了焦炭的白鹭观、因为反对她登基而被她的母亲下令杖毙在午门前的官员、被迫殉葬的妃嫔和宫人。
嘉禾过去十三年的生命之中所见过的死人,加起来都不及这一个月内所见到的多。
她想起来了,这段时间里她每晚做梦,噩梦中的主角都是死人。
在见到血迹的那一刻,那些不好的回忆被猛地勾起,她条件反射的低声惊呼了一声。
大批宫人立刻闯了进来,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嘉禾看着这些陌生的脸孔,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更加严重,头发被汗水黏在脖子上,就像是缠绕着溺水者的水藻,“出去——”她不悦的开口。
曾经服侍她的人几乎都死了,这些人都是杜银钗派前来的新人。
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些人大多对嘉禾毕恭毕敬,皇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进退有度谈吐合宜、礼仪规矩挑不出错来,但嘉禾的话在他们眼中并没有多少的威慑力,她让他们出去,可没有一个人动,甚至还有人直接走到了嘉禾身边。
“殿下,可是有刺客?”身材高大的嬷嬷问道,不过她马上也就看到了嘉禾之所以惊惶的原因所在,“原来……是癸水啊。”
这是绝大部分的少女都会经历的事情,有了癸水之后,便有了生儿育女的资格。
对于女人来说,做母亲是她们此生的使命,可是她眼前的少女,即将成为皇帝。天下百姓皆是她的孩子。
不少人都希望即将登基的新君是个男性,而此时此刻的癸水,更进一步的提醒了嘉禾,她是个女人。
对了,今日恰巧是她登基的日子。
东方露出第一线晨光之后,嘉禾被人簇拥着开始洗漱更衣。
这是长业二十年的十月初十,在皇位空悬了将近两个月之后,奉天殿上的御座总算迎来新的主人。
十月初十据说是钦天监反复推选出来的吉日,这天果然十分晴朗,晨光金灿灿的斜照入殿内,嘉禾沐浴在这样的光辉之内脱下了身上的女装,换上冕服。
少女的身形终究还是过于纤细瘦弱,素纱青缘的中单穿在她身上都略显宽大。
四名宫人将玄色的上衣展开,尘光流转,衣上的日月星辰灼然生辉,广袖上的腾龙宛如是活着的一般。
下系纁裳,裳前是红素罗蔽膝,革带、大带、绶带及两组由珩、冲牙、璜等组成的玉佩沉甸甸的挂在腰间,压住她行动时的步子。宫人们又搀扶她坐下,为她穿上了朱袜与云头赤舄。
垂着五色玉珠的冕冠扣在了她的头上,桐木制成的綖板上前后各垂下十二旒,在她眼前晃晃悠悠的,折射出的光彩刺得嘉禾下意识眯了眯眼。宫女屏住呼吸将朱缨在她颌下系好,玉簪穿过冠武,将冠固定住。
“陛下。”宦官捧着白玉圭,弓下腰,双手高举过头顶,将此奉到了嘉禾面前。
嘉禾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由“殿下”变成了“陛下”。即便登基大典还未开始,可象征着至高权威的十二章文披在身上,哪怕是纤瘦的女孩都有了如山一般的威严。
嘉禾单身将玉圭拿起,用并不算恭谨的态度将这块白玉放在手里翻来去的看了几眼。站的近的宫人听见小皇帝轻轻的嗤笑了一声,然后说:“走吧。”
“陛下稍等。”今日为嘉禾更衣梳发的皆是宫里二十四司品阶最高的女官。其中有一人在嘉禾抬步时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袖,盯着珠旒后的那张脸打量了片刻之后,她为嘉禾又补上了些许胭脂,好使她的脸色不至于看着那么苍白憔悴。
有乖觉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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