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之夜(1)(3 / 3)
“有、有的。但是不比太太所用的,是很简单的那种。”他交给她,有些忐忑。
甜辣椒把他摁在床沿,自己则拿着吹风机跪在床铺上:“别动。”她打开吹风机,暖暖的风吹进他领口,“今天你淋了雨,又洗了冷水澡,有姜吗?”
吹风机的声音很嘈杂,她的说话并不真切。张副官只当是幻听,她把吹风机一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姜吗?”
他才晓得那是真的,摇头说:“没有。”
“那你吃颗药吧,你上次给我送去的就很好。”语毕又开了吹风机,手指轻抚着他的头发。吹风机的热气把他包围住,蒸腾了他的香波味道,又散出她身上的香味,这两种气味纠缠在一起,他忽然站起来,喘了口气,看着她,又移开了目光:“我……我去吃药。”
他把药含在嘴里,拿着水杯,却忘记要喝,他发着呆,直到嘴里的药糖衣融化,露出苦味,他才皱着眉把药吞了。手在发颤。他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又听里头呯砰作响,赶紧进去一看,床头灯倒在地上,甜辣椒抱歉道:“拔这吹风机插头时,不小心碰翻了。”
张副官把灯拾起,灯罩没有碎,灯泡碎了,开不亮了,卧室里黑沉沉的,张副官因道:“那,那您就睡吧。”
“你呢?”
“我、我再看一会儿书。”
“张副官,”见他要出去,她晃了晃什么东西,发出书页空翻的动静,“我在这枕头底下,摸见一本书,刚才看了,原来是诗经呢。你在生民那篇上打满了记号,我没记错的话,生民那篇,就是我小时候听过的那篇吧?你做了记号,是要说给我听的吗?”
张副官不答,只是摸黑将那本诗经拿了过来。
“而且,我睡觉时必要开个夜灯,否则,我会害怕的。”
视线习惯了黑暗,月光透进来,微微把人的轮廓打亮了,她在睡衣下的双腿,像月光下的花瓣,勾着银边。她光着脚,走到他身边,拉了他的手臂,书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一步一步,将他带上了床去。他拘谨地侧着身靠住床头,她则安逸地枕着他半边身体。
他无声地叹息,因吃了药,脑袋晕晕。她说:“我那酒劲儿,这时有些上来了。烝之浮浮,什么来着?”
“释之叟叟,烝之浮浮。”
“对,释之叟叟,烝之浮浮。完整的是什么?”
她往他身上贴了贴,织物发出摩擦声,悉悉索索。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张副官,”她突然昂起了头,在漆黑中找他的双眼,她的手抚向他的胸口,贴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打着她的手心,她缓缓道,“你有点喜欢我了吧?”
她只觉得他呼吸一滞。
她又将脸贴住了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咚咚的心跳声,说:“你有点喜欢我,是不是?我希望你说是呢。”
他僵硬的身体动弹不得,片刻后,他问:“为什么?”
甜辣椒笑起来,想起他愠怒的那一次,说:“你又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他调整呼吸,“我是问,为什么希望我说‘是’?”
为什么?
甜辣椒却一愣,为什么?他问的这句为什么,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理所应当嘛。可真的理所应当吗?为什么理所应当呢?她是别人的太太了,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就是理所应当。
张副官的身体慢慢推离她,他要下床去,就在这时,她用力拥住了他,察觉她自己的心跳也开始乱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你这样一问,倒叫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流转在彼此的衣服面料里,像有个小小的回声场,把她确实慌乱了的声音放大无疑,“大概是因为,我有错吧。”她停住了,把手从他睡衣下摆伸进去,摸到他滚烫的皮肤,“大概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了。张副官。”
张副官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这话是玩笑,还是别的。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件错事。他们正陷在一个泥沼之中,泥沼里,有不可抗拒的抓力,把他们的双脚死命地往下拽。他想逃,可身不由己。她的手游移在他的腹部,冰凉的,微颤的手,她很轻很轻地说:“……做一回吧,早就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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