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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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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碗顾煜极其熟悉的阳春面,猪油的香,清汤的亮,曾伴随他幼年小嘴吧咂,度过华哥哥悉心照料的那段时光。

萧灼华像多年前一样,将筷子在衣袖上擦擦,贴心地递给他。

顾煜抬头痴痴望着那双含着憔悴的桃花眼,心痛地想起幼时记忆的过往光阴里,萧灼华年轻貌美的样子。

“哎呀这是谁做的面,闻着就好吃!”顾煜强逼自己没心没肺地笑着,往嘴里塞进一大口面,佯装轻松打趣道。

“好吃就多吃些,哥这回牢记着放盐了。”萧灼华掩嘴略显羞涩地笑,如同刚过门的小媳妇受了夫君的表扬。

他话音刚落,顾煜暴风吸入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住。

入口没有盐的鲜,只有怪异发鼾的甜。

这分明是把盐放成糖了。

萧灼华见他表情不对,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哥做的……不好吃了?”

“好吃!”顾煜极郑重地点头称赞。

随后他俯下头,不动声色地,把一大碗难吃的面吃完。

萧灼华这才不再慌乱,松一口气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出岔子。他撑着腰转身,再次面向顾煜时,手上竟变戏法似的多了一包袱糯米团子。

面对顾煜难以置信的眼神,萧灼华浅淡一笑:“哥记得你喜欢吃甜的糯米点心,连夜包了好多,放了很多糖,你路上和战友分着吃。哥如今这个样子,为你做不了什么,只能给你带些好吃的,提醒你莫忘了家的味道。”

顾煜捧过那个白色的小包袱,果然是沉甸甸的一袋,不知华哥哥就着昨夜的凉,坐在灶台前包了多久。

带着烟火气的几句简单叮咛,是令漫漫人间岁月都为之温柔的沉重,足以胜过一切声势浩大的情话。

天南未亮,宿雪卷霜,顾煜离家于这个昏黑缀白的时节。

萧灼华紧握着他的手,拖着病躯陪他“沙沙”踩下昨日留的新雪。

一夜春风来,催梨白,忽如满城玉蕊挂枝开。

“回去吧,你身体受不住。”顾煜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劝他。

萧灼华执拗地摇头,瘦弱的身板轻颤着,冻得麻木的手捂着厚氅包裹的肚子,费劲地喘咳两声,才坚定地回道:“让哥再送送你。”

雪絮落在他的发上、睫上、衣袖上,经他病弱惨白的脸色一衬,看上去如同刀刻的冰雕。

他就这么陪着顾煜往前走,仿佛家门街口到岸畔小桥的距离永远没有尽头。

一步一步,忍着疼,含着泪,萧灼华走得那么慢,却又那么认真。

冰河上的木桥结了冰,萧灼华怕摔倒了伤到孩子,终于极其不舍停下脚步,强迫自己放开顾煜的手,不再执意相送。

“前方的路不好走,哥陪你……走到这里。你自己一定要……坚强啊。”萧灼华柔声嘱咐着,不知是第几次给顾煜整理身上的旧棉衣,好像生怕他到了关外会受凉。

顾煜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泪纵横:“哥,我不在的时日,你好好养病,安心待产,按时喝药吃饭……”

随后顾煜摸摸萧灼华的肚子,哽咽道:“还有你,不许闹你爹爹,不许让你爹爹受苦。”

刚才在萧灼华肚中蹬踢的小桃子像是听懂了话,这下收敛了小手小脚不再打闹。

“不哭,少爷不哭。”萧灼华微笑着,擦去顾煜脸上的泪,声音却发涩得厉害,“江南虽好是他乡,莫嫌回家路长。华哥哥在家中等侯,我的将军啊,你可要早些回来。”

浓云密布于灰蒙蒙的天,不知谁家丢的纸鸳,在寒冽的狂风中拖着半尾细线。

想来放纸鸢的人没撒手,纸鸢也不曾想过出走,只是细线从中断,薄缘无从谈。

顾煜抹泪转身,决然踏上眼前小桥。桥的这头是嫩叶繁花间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铁马风沙里踏浪天涯。

他几乎是步步回首,望着萧灼华单薄的身影渐渐模糊。

在磅礴如海的风雪中最后转身,顾煜忽觉天地间白茫茫真干净,一朵一朵无根芽,在最为凄凉单调的时节里,汇成了世上的冬百花。

隆冬风景如画,河畔停舟,垂檐街口。

那人立着未走,还在向他挥手。

顾煜不知道的是,他辞家一去那日,待到自己走出老远,萧灼华才终于支撑不住,面色惨白抱着肚子半跪在地,神情痛苦地咳一阵,断断续续吐了很多血,染污了身上胜雪的白衣。

顾煜也不知道,自打他走了,萧灼华病得卧床不起。萧灼华发病难受到忍不住时,握着顾煜给他留下的木雕花,嘴里曾不自觉一遍遍念叨“少爷”。一天喝八碗汤药,他能扒在床沿身形颤抖着吐出七碗半来。

顾煜更不知道,萧灼华有力气醒着时,曾整日覆着厚被靠坐在床头,目光深情款款望着房门的方向,幻想心爱的征人风尘仆仆推开那扇门,搂着他叫一声“哥”。

内室裂冰纹的雕窗,时而渗过漫雪如琼,时而照入月明似水,映证流年悄悄逝去。

萧灼华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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