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执国法王恢受诛 骂座客灌夫得罪(3 / 3)
就是宾朋聚宴,也是如此。膝席是膝跪席上,聊申敬意,比不得避席的谦恭。灌夫瞧在眼里,已觉得座客势利,心滋不悦,及轮至灌夫敬酒,到了田蚡面前,蚡亦膝席相答,且向夫说道:“不能满觞!”夫忍不住调笑道:“丞相原是当今贵人,但此觞亦应毕饮。”蚡不肯依言,勉强喝了一半。夫不便再争,乃另敬他客,依次挨到临汝侯灌贤。灌贤方与程不识密谈,并不避席。夫正怀怒意,便借贤泄忿,开口骂道:“平日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日长者敬酒,反效那儿女子态,絮絮耳语么?”灌贤未及答言,蚡却从旁插嘴道:“程李尝并为东西宫卫尉,今当众毁辱程将军,独不为李将军留些余地,未免欺人?”这数语明是双方挑衅,因灌夫素推重李广,所以把程李一并提及,使他结怨两人。偏灌夫性子发作,不肯少耐,竟张目厉声道:“今日便要斩头洞胸,夫也不怕!顾什么程将军,李将军?”狂夫任性,有何好处?座客见灌夫闹酒,大杀风景,遂托词更衣,陆续散去。窦婴见夫已惹祸,慌忙用手挥夫,令他出去。谁叫你邀他同来?
夫方趋出,蚡大为懊恼,对众宣言道:“这是我平时骄纵灌夫,反致得罪座客,今日不能不稍加惩戒了!”说着,即令从骑追留灌夫,不准出门,从骑奉命,便将灌夫牵回。籍福时亦在座,出为劝解,并使灌夫向蚡谢过。夫怎肯依从?再由福按住夫项,迫令下拜,夫越加动怒,竟将福一手推开。蚡至此不能再忍,便命从骑缚住灌夫,迫居传舍。座客等未便再留,统皆散去,窦婴也只好退归。蚡却召语长史道:“今日奉诏开宴,灌夫乃敢来骂座,明明违诏不敬,应该劾奏论罪!”好一个大题目。长史自去办理,拜本上奏。蚡自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追究前事,遣吏分捕灌夫宗族,并皆论死。一面把灌夫徙系狱室,派人监守。断绝交通。灌夫要想告讦田蚡,无从得出,只好束手待毙。
独窦婴返回家中,自悔从前不该邀夫同去,现既害他入狱,理应挺身出救。婴妻在侧,问明大略,亟出言谏阻道:“灌将军得罪丞相,便是得罪太后家,怎可救得?”婴喟然道:“一个侯爵,自我得来,何妨自我失去?我怎忍独生,乃令灌仲孺独死?”说罢,即自入密室,缮成一书,竟往朝堂呈入。有顷,即由武帝传令进见。婴谒过武帝,便言灌夫醉后得罪,不应即诛。武帝点首,并赐婴食,且与语道:“明日可至东朝辩明便了。”婴拜谢而出。
到了翌晨,就遵着谕旨,径往东朝。东朝便是长乐宫,为王太后所居,田蚡系王太后母弟,武帝欲审问此案,也是不便专擅,所以会集大臣,同至东朝决狱。婴驰入东朝,待了片刻,大臣陆续趋集,连田蚡也即到来。未几便由武帝御殿,面加质讯,各大臣站列两旁,婴与蚡同至御案前,辩论灌夫曲直。为这一番讼案,有分教:
刺虎不成终被噬,飞蛾狂扑自遭灾。
欲知两人辩论情形,俟至下回再表。
王恢之应坐死罪,前回中已经评论,姑不赘述。唯田蚡私受千金,即恳太后代为缓颊。诚使武帝明哲,便当默察几微,撤蚡相位,别用贤良,岂徒拒绝所请,即足了事耶?况壹意诛恢,亦属有激使然。非真知有公不知有私也。窦婴既免相职,正可退居林下,安享天年,乃犹溷迹都中,流连不去,果胡为者!且灌夫好酒使性,引与为友,益少损多,无端而亲田蚡,无端而忤田蚡,又无端而仇田蚡,卒至招尤取辱,同归于尽,天下之刚愎自用者,皆可作灌夫观!天下之游移无主者,亦何不可作窦婴观也?田蚡不足责,窦婴灌夫,其亦自贻伊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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