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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讲道理的来了(23 /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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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客们齐刷刷望向叠嶂,叠嶂笑着点头,道:“那就九折。”

顿时响起喝彩声。

他娘的能够从这个二掌柜这边省下点酒水钱,真是不容易。

陈平安拎了张小板凳,又要去街巷拐角处那边当说书先生了,他望向宁姚,宁姚点点头。

叠嶂来到宁姚身边,轻声问道:“今儿怎么了?陈平安以前也不这样啊。我看他这架势,再过几天,就要去街上敲锣打鼓了。”

宁姚斜瞥了眼远处一桌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笑了笑,没说话。

叠嶂忍住笑,在宁姚跟前,她偷偷提过一嘴,铺子这边如今经常会有女子来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是奔着那个声名在外的二掌柜来的。有两个没羞没臊的,不但买了酒,还在酒铺墙壁的无事牌上刻了名字,写了话语在背后。叠嶂如果不是铺子掌柜,都要忍不住将无事牌摘下。宁姚先前翻开了那两块无事牌,看过一眼,便又默默翻回去。

陈平安坐在小板凳上,很快就围了一大群孩子,依旧是说上次没说完的山水神怪故事。断在关键处,笑眯眯撂了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身边全是抱怨声。

那个比郭竹酒还更早想要跟陈平安学拳的屁大孩子,就蹲在陈平安脚边,从陶罐里摸出一枚铜钱,道:“陈平安,你接着说,有赏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加钱。”

陈平安伸手推开孩子的脑袋,笑道:“一边凉快去。”

然后陈平安从怀中取出一张拓碑而来的纸张,轻轻抖开,问道:“这上面,有没有不认识的字?有没有想学的?”

有个少年闷闷道:“不认识的字,多了去了,学这些有什么用,特没劲。不想听这些,你继续说那个故事,不然我就走了。”

对于识文断字,陋巷长大的孩子,确实并不太感兴趣,新鲜劲儿一过去,很难长久。

识字一事,在剑气长城,不是没有用,对于那些可以成为剑修的幸运儿,当然有用。可是在这边大街小巷的贫寒人家,也就是个解闷的事儿。如果不是为了想要知道一本本小人书上那些画像人物到底说了些什么,其实所有人都觉得跟那些歪歪斜斜的石碑文字,从小到大再到老到死,双方一直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没什么关系。

陈平安笑道:“不急。我今天只与你们解一字,说完之后,便继续说故事。”

陈平安拿起膝盖上的竹枝,在泥地上写出一个字:稳。

陈平安笑问道:“谁认识?”

有人说出。

然后陈平安扬起手中那根青翠欲滴、隐约有灵气萦绕的竹枝,说道:“今天谁能帮我解字,我就送给他这根竹枝。当然,必须解得好,比如至少要告诉我,为何这个‘稳’字,明明是不快的意思,偏偏带个着急的‘急’字,难道不是相互矛盾吗?莫不是当初圣人造字,打瞌睡了,才迷迷糊糊,为咱们瞎编出这么个字?”

一大帮孩子,大眼瞪小眼,干瞪眼。能够认出它是“稳”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还晓得这个嘛。

一个鬼鬼祟祟藏在众人当中的小姑娘,轻声道:“未来师父,我晓得意思。”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行,你从小读书,你来解字,对其他人不公平。”

郭竹酒有些眼馋师父手里的那根竹枝,这要是被她得了,回到自家大街那边,那还不威风死她?小姑娘有些懊恼,恨恨道:“早知道就不读书了。”

众人发现郭竹酒后,有意无意,挪了脚步,疏远了她。不单单是畏惧和羡慕,还有自卑,以及与自卑往往相邻而居的自尊。

孤零零蹲在原地的小姑娘,毫无感觉,对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抄手小砚台触碰泥地也无所谓。

一个眉清目秀却衣衫打着补丁的贫苦少年,鼓起勇气,微微涨红了脸,指着陈平安身前地上的那个字,言语颤抖,轻声道:“禾急为稳,禾苗其实长得快,却长得缓慢。我家灵犀巷,有块小石碑,上面有‘稻秕稃相聚,富埒帝王侯’的说法,我问过叠嶂姐姐,她说知道意思,但是也没见过什么稻秕稃。我觉得这个‘稳’字,有那以禾为本、急为表的意思,就像你和叠嶂姐姐新开的酒铺子,挣钱快,但是花钱慢,就有了家底,叠嶂姐姐就可以买更大的宅子。”

陈平安对这个少年早就看在眼里,是听故事、说文解字最认真最上心的一个。少年也是当初翻修街面的匠人学徒之一。

但是陈平安却发现少年体魄孱弱,不但已经失去了练拳的最佳时机,而且确实先天不适合习武,这还与赵树下不太一样,不是说不可以学拳,但是很难有所成就,至少三境之苦,就熬不过。

陈平安还不死心,与宁姚问过之后,宁姚远远看了眼少年,摇头道,少年没有练剑的资质,第一步都跨不过去,此事不成,万事皆休,强求不来。陈平安这才作罢。

兴许不是少年真正多爱识字,只是从小孤苦,家无余物,无所事事,总要做点什么,若是不花钱,就能让自己变得稍稍与同龄人不一样些,寒酸少年就会格外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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